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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官司的老头
作者:陈芝林 文小权  发布时间:2011-08-12 08:42:59 打印 字号: | |
  “我已经问过桂林法院了,他们说按规定是要你们在六个月内办完,但不一定就得等到六个月才下判决,你们要快点帮我处理这个事,我儿子等着用钱,假肢公司催了好多次了,我说要相信法院,不会少他们一分钱的,你们要做好事呀,帮我判下来拿到钱。我问过检察院了,他们居然说我儿子作为成年人不该坐在有危险的磁选机上休息,说我儿子也有责任,我儿子他是受害人怎么会有责任呢?不管我儿子坐在哪里他们不开电闸就不会有事,简直就是胡说八道,我知道你们是好人,你们不会判他有责任的,法院是讲道理的地方”——颤抖的声音从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口中传来,他执拗地以为只要有损害就应该得到全额的赔偿,他那无助而又无奈的眼神,让我的心又一次为之擅动,“刚才上来有个警察挟着我胳膊说要问了话才放我上来,我说我来过很多次了我是来办事的不是来闹事的才让我上来”,“小妹,你也姓陈是吧?一家人呀,你要帮帮小弟,两条腿都没了,以后日子怎么过哟”,干瘪的嘴唇反复地念叨着那几句话,我赶忙上前递上一杯水,请他在一旁坐下慢慢说,也正好趁此将手指从键盘上稍事放松,审判庭里很安静,老庭长在看卷宗写判决,桌上的烟灰缸里不下二十个烟头,我想,他的思路又一次被打断了……。

  来访者虽然才五十出头,可看起来已像是经历了几百载风雨的雕塑,脸上的皱纹石刻般的聚拢在眉间,眼神是那么的暗淡无光。老人穿着朴素,白色尼龙衬衣挽着袖子露出黑瘦的手臂,瘦瘦的皮带把腰勒得小小的,略显宽大的蓝粗布裤子挽至膝盖, 看起来像是一个倒挂的灯笼,布鞋洗得发白,他一只手托着斗笠,一只手利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五块钱的“真龙”香烟,用那枯树枝般的手颤抖着给老庭长递上一支,这应该是他买过的最贵的香烟了,在婉言谢绝中将递出的烟又插回烟盒收进了裤兜里,苍白而乱蓬蓬的头发倒在布满皱纹与沧桑的额前,从那浑浊而暗淡的瞳仁中看到他几乎快要落下泪来,他胡乱地重复着那几句话,是命令?是请求?他急切而小心翼翼,他紧张、害怕而又无助……

  “你这个案件法律关系有点复杂,我们经合议庭评议、提交审判委员会讨论,还要向市中院汇报并请示中院的意见之后才能有结果,我们会尽快办结,一切按法定程序进行,之所以没有草率下判决,经过反复研究、讨论,就是要准确认定案件性质,划分责任要做到公平、公正,你就放一百个心,大热天的不用天天都来催,您老人家的身体要紧,回家等我们电话吧……”,当事人的父亲显得很是忐忑不安,不记得这是他第多少次来我们办公室了,多少同龄的老人可能都在家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了,而此刻的他吃不下睡不安一直担心着儿子的伤痛和官司,还要照顾一家人的生活问题,但是他还是坚韧地挺过来了。我由衷地敬佩,他妻子天生的痴呆,听说他也神志不太清楚,大女儿有智障问题,但幸运的是生了个健康的儿子,本来挺阳光一小伙儿,今年十九岁,承载着一家人的希望和期盼,他在离家不远的镇上一家机械厂做机械加工、安装,月收入1500元左右,对于这个家庭,他就是星星之火,他就是未来,他就是一切。我想,他们也曾因儿子的出生有过很多梦想吧?但是噩耗来得太突然了,不幸总是降临在不幸的人身上——今年年初的一个午后,忙碌的上午终于结束,或许他从轰隆隆的机械声中解放出来时实在是太累了,于是随意地坐在自己的“作品”——矿石磁选机上打盹,或许他正梦想着有一天自己坐在老板的位置上就不用这么辛苦了,梦想着挣大钱盖新房娶媳妇,好好孝敬孝敬爹娘……双腿贴在磁选机的齿轮上,不偏不倚。而此时,他的同事按照常规——每完成一件加工制作都要开电闸试机验货,据在场的同事讲当时大声喊过,“试机了,试机了”,之后就轻轻地合上电闸,那一刻,年轻小伙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急转,两条腿被机器有力滚动的大齿轮卷了进去。事后,拨打120送往灌阳县医院,后转至桂林医学院附属医院抢救,有幸活了下来,两条腿高位截肢,完全丧失劳动力,落下了终身的残疾。但愿他“大难不死、必有后福”!

  每次看到这位老父亲,用不连贯的语言,强调着是儿子的同事故意陷害,显然他对这个社会充满了敌意;对司法也充满了疑惑,“立案三个多月了我几乎每隔两天都要来催促承办法官,居然都还没有帮我拿到儿子的医药费、假肢安装费等等的赔偿?”

  法律是公正的,法律也是无情的,尽管适用法律的人怀揣一颗怜悯之心不断在公平与善良之间纠结,但是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理清错综复杂的法律关系,务必找到法与情的最佳平衡点,用客观的事实对每一个案做出公正而又公平的判决,这才是作为法律人应有的一颗公心。
来源:灌阳法院
责任编辑:余作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