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面的同事不知遇到了什么烦恼事,竟然趴在桌上写信,用的还是一本正经的方格纸。她认认真真、一笔一画的专注模样勾起我无限的回忆,回忆起那个书信年代里的人和事,那些隐蔽的喜悦和持久的快乐。
关于信的最早的回忆是初中时,都忘了当时写些什么,跟哪些人通信,反正总是乐此不疲。写信对我来说不是一件难事,更何况我离家在外上初中,通信的人和写信的理由就多些,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信,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。一次,我一下子收到两封信,是一个同学代领的,她手里紧紧地攥着我的信,理直气壮地对我说:“我帮你拿了两封信,你看完后要给我看!”我慷慨大方地让先看。初中小女生的信,既无秘密更无隐私,所以就少了私密多了透明,多一人分享也多了一份喜悦,看就看吧。初二时一个英语老师调走了。那是一个刚出大学校门、漂亮且时尚的女教师。她待人温柔亲切,很能跟学生打成一片,送她离开的那天,很多同学不顾校长眼神的制止,哭了。她也哭了,跟我们说,她会给我们写信。没多久,我收到了她的来信,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,信却是写给两个班的同学的,那是一封即私密又公开的信,即像写给大家,又像写给具体读信人,两个班60多个同学轮流传阅。这是我所收到过的一封特殊的信,所以印象深刻。初三时班里转来一个女同学,她的信那叫一个多,几乎每周都能收到两三封,班里的女同学羡慕不已,没多久她又转学走了,我们也知道了信多的知道——她自己很爱写封,但凡见过面或认识的人她都会给她写信。她走后没多久,我们班大部分同学收到了她的信。那是一个把有信必回的年代,更何况我们这样一群不谙世事,把通信当成大事、要事对待的初中女生,我们很认真、很高兴地给她回信,再很认真、很喜悦地读她的回信。也许写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,也许曾为无话可写而咬坏笔尖,但那份很傻很单纯的友谊,读信时从心底洋溢出来的快乐却是以后的日子里没法重复和寻找的。
高中时仍然爱写信,字里行间多了一份洒脱大气,也多了很多私密,无论如何,自己的信不会再让别人看了。所谓的“情书”也在这个时候出现。高三时,写信也成了一件很很奢侈的事。那样繁重的学业,那样珍贵的光阴,我几乎将分分秒秒用在试卷和书本上,再没有了写信的闲情逸致。有一个同学抽了空专门来看我,在窗口看到我专注入神的模样,他不忍心打扰,就一直站在窗口看着我,很久很久后才离去,也没跟我打招呼。回去后他给我写来一封简短的信:你专注的神情让我感动。放心,你一定会考上大学的。这封简短却温馨的信给了我极大的鼓励和无限动力,所以无论过去多少年,我依然清晰地记得。那时候,班主任对于我们的信件也如临大敌,他居然将他认为有问题的信扣留下来。我们毫不知情,直到一个女同学有一次无意间在他抽屉里发现那一沓厚厚的信后(那时候班主任的房间可以随便进去),隔三差五去偷信,每次总不忘了留上那么几封,这过程一直持续到高考后。不知是糊涂的班主任没发现呢,还是他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毕竟,他的行为合理却不合法。那时的信,其力量是无法言述的,一些鼓励,一些安慰都能让我们焦躁的心得以平静。
大学时,写信写明信片都是重要的通讯联络方式,每个班级还有一个固定的信箱,拥有掌管钥匙开箱取信的权力,这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呢。每天傍晚放学后,打开那个小小的方格子,一封封信象鱼儿似的游出来。捡信时,有一种收获的喜悦,虽然,属于我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。那时候,同学多了,却分散各地,信里多了亲切和回忆,诉说现状,回忆过去成了那个时期信的主题。女生之间更有剪不断、理还乱的心事,没完没了的强说愁,给远方的同学、朋友写信倾诉是一种时尚更是一种方式。
什么时候,信在我的生活里渐渐式微,终至一去不返。以致于看见别人写信,我下意识地有了与时俱进的思维:一个电话过去,什么问题都解决了,要不然发电子邮件,也比这个方便啊。尽管,我曾经那么爱写信,也写过那么多信。灯光下,展开一封纸质的、远方的亲人朋友写给自己的信,那是一件多么幸福惬意的事啊。那些伴我成长、带给我快乐的小幸福已渐渐离我远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