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末的一天,被执行人李君再次被法院传唤,自2018年成为被执行人以来,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被法院传唤过多少次。因为文弱的外表和一向良好的态度,执行法官每次都对她好言相劝,也竭尽所能帮助她与申请执行人进行调解,但这一次,她终于可能面临司法拘留。原因是27万多元的执行款,经过两次调解分期,长达两年的时间内她只执行了其中9万。
父亲经营不善,害女儿陷债务纠纷
在这次传唤中,执行法官点明了李君名下有三处房产,但她多年来一直没有采取过任何措施,其行为已经具有典型的恶意抵抗司法执行特征。
但陪同李君一起前来的妇女却表示无法对这三处房产进行处置,因为房屋都归李君的父母所有,李君作为挂名人,并不持有房屋产权证。
这位替李君辩解的妇女正是李君口呼的“妈妈”,既然房屋归李君父母所有,作为母亲的她为何不能卖掉一套房屋帮助女儿渡过难关呢?执行法官对此深表疑惑。
在法官的反复追问下,这起执行案背后复杂的家庭伦理矛盾逐渐浮出水面。
李君幼年时父母离异,其后跟随父亲生活。父亲再婚后这位妇女成了李君的第二个“妈妈”,与李君关系亲密。
父亲以李君的名义开办了一家名为“君正橡胶”的小型企业,工商登记簿上,李君作为法定代表人占股70%,父亲占股30%。父亲全面负责企业经营和管理,往来债权债务李君表示自己几乎一概不知,直到2018年“君正橡胶”因拖欠“正强商贸”的货款26万余元,被起诉至法院,李君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背上了巨额债务。
但李君没有收入,日常生活全靠父亲供给,“君正橡胶”被起诉后,父亲便“人间蒸发”一般没了音信,她和“妈妈”的处境一下陷入两难。一方面是要应付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债务纠纷,另一方面是自己和“妈妈”的生活基本保障没了着落。
好在“妈妈”对她不离不弃,不仅耐心地协助她处理各种诉讼事务,而且悉心周全她的生活。“君正橡胶”最终被判决败诉,需支付货款及案件受理费、财产保全费等共计27万多元,通过李君和继母的多方筹措,已履行9万元。
爹不管娘不疼,女儿何去何从
关于为什么亲生母亲也不帮助自己应对债务纠纷,李君坦言,父母离婚后亲生母亲与自己也很少来往了,她曾多次寻求生母的帮助,但得到的反馈均不理想。
鉴于眼前的紧迫情况,她想再向亲生母亲求个情,希望法官最后宽限一次时间。
经过调查核实,执行法官同意了李君的请求。
不久之后李君就带着亲生母亲来到法院,可还没等法官开始劝说,李君的生母就强硬地表示,只要是他们父女欠的钱,自己一个子儿也不会给!
李君生母的态度令现场所有的执行干警都大感吃惊,法官质问即使亲生女儿被采取强制措施,遭到司法拘留,作为母亲也不管不顾吗?李君的生母表现得毫不在乎,扭头就走,留下无助的李君和法官面面相觑。
法官认为,虽然发生债务纠纷,但并不代表李君有作奸犯科的恶劣品行,且欠款的根源来自李君父亲经营企业不善,名义上李君是法定的被执行人,但实际上是替父还债,李君在能力所限的范围内始终努力履行着自己的责任,没有设法逃避或对抗司法,其孝心和诚实本该值得生母的赞许和疼爱。
从执行法官的角色出发,对李君实难苛责,从一位父亲的角色出发,李君的现状不免令人疼惜。法官决定再次伸出援手,继续对申请执行人做工作,替李君争取出一些从其他渠道筹款的时间。
破釜沉舟之计,“赢”来一笔驱散女儿愁雾的匿名款
2021年4月,申请执行人最后宽限的履行期限来临,李君仍然没有筹集到剩余的18万余元执行款,坐在执行法官面前,李君和继母的脸上愁云惨淡。
“你父亲还是没有消息?”法官问。李君摇摇头。
“你生母绝对不会帮你履行?”法官又问。李君点点头。
这次传唤李君前,执行法官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打算,他对李君说,今天,要拘留她。
李君一声不响地站起来,主动伸出双手迎接手铐。法官表示不需要对她上拷,接着叫来女法警交待了一番。
这是法官经过慎重思考作出的破釜沉舟之计。出于对血脉亲情的信赖,和同样为人父母的直觉,执行法官认为李君的生母或父亲对她的亲情未曾真正割断,或许基于上一辈之间的情感纠葛,或许是父母子女之间的误解,才造成了李君被置于矛盾中心。同时,李君的亲属具备代履行能力,这起执行案的解,还是得从她的亲生父母处着手。
法官将自己的考虑对李君说明并劝解李君:司法拘留的目的是为了彰显法律的庄严和公正,其二是促使李君的亲属思想态度转变,如果此次拘留仍不能达成执行到位的效果,则法院将运用《公司法》第20条第3款之规定,对“君正橡胶”的股东责任进行盘查。
李君对法官的良苦用心表示完全理解,主动配合进行了拘留前体检等各项手续。
正要正式实施拘留前,李君的继母急匆匆地赶到法院,从怀中掏出一张银行卡。“法官,有钱了!”李君的继母表现得既焦急又兴奋。通过法院财务部门转账确认,继母带来的银行卡内余额有十万元。“剩下的八万,明天付六万,一个月内全部付清。”
是谁在这关键时刻给李君送来钱呢?面对执行法官的询问,李君的继母欲言还休。法官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通知法警将李君带回。
回到法院,与继母交谈了一阵后,李君苍白憔悴的脸庞上慢慢浮现出一层红晕,那萦绕在她周围的浓厚的愁雾仿佛也变淡、消散开去了。
出于对申请执行人和案件负责,为了明确与本案有重大关系的另一股东——即李君的父亲是否已经现身的问题,执行法官还是向李君追问了钱款的来源,然而只得到钱并不是父亲给的答案。